“眼看他起朱樓，眼看他宴賓客，眼看他樓塌了”——用《桃花扇》中的這句話形容港片也絲毫不過分。從輝煌一時到衰落日久，它帶給影迷的回念和遺憾還未過去，而它自己的陣痛也在持續(xù)，直到這部《寒戰(zhàn)》為止，我終于看到了一絲微弱的勃起趨勢。當各行各業(yè)都在進行“寡頭式”的整合時（例如視頻網(wǎng)站、nba球隊、電影院線等都有類似端倪出現(xiàn)），香港電影也似乎在從這個方向?qū)で蟪雎贰?br>當然，對港片來說，這包括三個方面：一是電影類型的單一化獨大，即警匪片。這幾年來，能在商業(yè)和口碑上取得成功的港片，也就是諸如《竊聽風云》《槍王之王》《大追捕》等在內(nèi)的犯罪片。這個類型恰恰是大陸電影的弱點，由于主流意識的問題，大陸電影界無法在此類屬上有所建樹，所以便留給香港電影來做。而曾經(jīng)作為港片輝煌期另一條臂膀的喜劇片卻墮落明顯，爛作無數(shù)，佳片寥寥。二是電影明星的強強聯(lián)合。在泛媒體時代，浮躁和急功近利造成新偶像難以達到老牌明星的高度，而老牌明星也無法再單獨挑起一部影片的大梁，于是最好的辦法就是新老搭配和強者聯(lián)手，就像球類比賽的明星扎堆一樣，其效果的確是立竿見影。三是增強大場面的視聽效果?！逗畱?zhàn)》中香港的空中俯瞰鏡頭和結(jié)尾的屋頂大爆炸與電影故事本身的氣勢相得益彰，極大地開拓了影片的視野，這也是我們想去電影院買票而不是等著在電腦上欣賞的原因。
于是，我們很難分辨《寒戰(zhàn)》的勝利到底是敘事的功勞，還是表演的功勞，或者是那一套套尺碼合適的筆挺西裝的功勞。這是一場型男的時裝走秀，梁家輝修理精致的胡須和郭富城順滑光亮的背頭將權(quán)力在握的成熟男人的魅力彰顯得英氣逼人。一個老練霸氣，一個內(nèi)斂陰狠，他們之間對戲時所散發(fā)出的張力甚至超越了動作場面的爆發(fā)力。其實，所有的演技最后都可歸結(jié)在一個器官上，那就是眼睛。世界上所有偉大的演員都是最會用眼神來演戲的人，例如羅伯特·德尼羅和艾爾·帕西諾，而梁郭二人在《寒戰(zhàn)》中的表現(xiàn)就是對眼神的成功運用，而電影也恰到好處地對他們的臉部進行了大量特寫。于是，一切思考、算計和痛苦都充溢在那一對對眸子里。
如果就此掩蓋敘事的作用也是不公平的，這個經(jīng)歷了五年打磨的劇本雖然沒有對警匪類型進行突破，但是讓傳統(tǒng)敘事套路變得更加厚重和完滿。警察內(nèi)部的真假懸疑和廉政公署的正邪辯論都是港片經(jīng)常提到的事，尤其是《無間道》已經(jīng)在這方面樹立了很難跨越的標桿。而我最看重的是《寒戰(zhàn)》中凝練扎實的臺詞，如果遮蔽掉外景和大場面，這分明是一場激烈十足的話劇。在電影中，每一句臺詞都在傳遞它所要傳遞的信息量，而演員在說話的時候，也盡量脫離生活氣息，就像話劇舞臺上腔調(diào)分明和抑揚頓挫的念白一樣，其氣勢力透銀幕。李文彬（梁家輝）和劉杰輝（郭富城）在警察總部爭論的一場戲和李文彬質(zhì)問廉政公署的一場戲是最大的亮點，人的嘴代替了槍，話語變成了子彈，每一次言語的對峙都是精神在決斗。
回到故事本身，在這個追求加速度的時代，觀眾已不愿再容忍電影一步步的鋪墊劇情了，寧可先入為主，也不想恍然大悟，這便是對節(jié)奏問題的把握?！逗畱?zhàn)》從一開始就將沖突展現(xiàn)出來，先是警與匪的對立，當警察失敗后，警與警的對立又凸現(xiàn)出來，整個故事便是在這兩個沖突之間來回轉(zhuǎn)換。當講述警察與匪徒的沖突時，畫面是動的，包括追車、爆炸、槍擊等，是硬碰硬的較量。當講述警察與警察的沖突時，畫面是靜的，主要靠語言來營造張力，這是智謀的較量。在傳統(tǒng)香港警匪片中，警察的家庭生活是很重要的一個線索，但是《寒戰(zhàn)》卻舍棄了情感路線，電影中除了劉杰輝與妻子相處的短暫鏡頭外，其余情節(jié)全是關(guān)于辦案的，甚至連吃飯這樣日常的畫面都沒有。這樣便使電影完全圍繞主線展開，文戲和武戲沒有明確區(qū)分，懸疑的張力始終存在。
最終，《寒戰(zhàn)》的主題所要探討的還是關(guān)于法的問題，是人治還是法治，是人保護法還是法保護人，兩者的孰輕孰重在不同場合有不同程度地滲透和交織，而犯罪的出現(xiàn)便是考量其效果的試卷。從電影中，我們看出，違反法律的人恰恰是懂法的人和維護法律的人，他們鋌而走險的目的并不明確，但似乎是為了謀求更大的權(quán)利和自由，而法律便成了被調(diào)戲的對象。至于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誰，已不是這一部電影所能夠完全容納的，它只是一個引子，是又一個系列的開始。而我們期待這樣的寡頭之作還能更久和更多，再沉穩(wěn)一些，再硬朗一些，明星再多合作一些，港片便真得可能會煥發(fā)又一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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