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百萬元是什么？是一幢享樂主義的別墅？是黑車司機立足城市的夢想？是賭徒伸出手來的財富騙局？或者，只是裝在汽車后備箱不起眼的編織袋，而在金錢與物質(zhì)劃出等式的背后，五百萬元只是彩票被放大后的一串數(shù)字，充滿博弈的偶然性、以及不斷地被隱藏，被轉移，被丟棄，直到最后以“可回收垃圾”的形式化而為無。
6月8日，這是《四戒》全國上映的日子，挑選這個日子是不是暗含著某種數(shù)字的隱喻，6和8的組成的財富符碼其實深深滲透到國人的血液和精神里，所以我很主觀地把“6月8日”當成是切入老馬這部電影處女作的一種反諷方式，但是在非黃金檔的電影安排中，我只能選擇6月9日這樣的日子來觀看老馬的這部電影。另外的反諷是：我必須從口袋里掏出人民幣，用等價的方式換回兩張電影票，然后很有儀式地走進電影廳，檢票、入座，觀看。
如此一番很有行為藝術的觀影方式，其實是在體驗某種金錢帶來的儀式化感覺，財富的貨幣化可能是一種身份象征，但更多只是一種消費，如果是前者，身份的象征不被消解，反而越來越被強化，那么附在金錢之上的一定是超越本身價值的屬性，所謂欲望，所謂人性，便會衍生出人生的悲喜故事。一旦有了故事，反諷就會成為我們對待消費之外物質(zhì)主義的唯一手段。
老馬說這是一部黑色幽默電影，海報上說是“警世癲狂喜劇”，總之是嬉笑中帶著警醒，喜劇里含著悲情，是批判現(xiàn)實主義一種。現(xiàn)實多么殘酷，現(xiàn)實多是陷阱，一個土大款和他的五百萬其實并不是用來象征身份的，反而在五百萬面前，他在隱藏自己的身份，用編織袋藏起自己的金錢，在公眾的視野中，他更多是代表在既有物質(zhì)之下的消費主義者，對他來說，用金錢控制和實現(xiàn)的欲望，來得易如反掌，甚至藏在以“愛情”的名義之下，但其實，所謂的愛情就是用金錢消費的某種物質(zhì)，他包養(yǎng)著電視女主持，在他們之間，金錢與身體之間實現(xiàn)著交換，所以即使身體變換了，從電視主持變?yōu)?ldquo;售樓小姐”，也一定不具有某種穩(wěn)定性和唯一性，在金錢的些許誘惑面前，身體只是一種欲望對象而已。
相對于對于金錢的擁有者來說，更多的人是在追逐著，不具備財富身份，沒有消費能力，或者也沒有可以交換的身體，那么對于金錢和財富的追逐就會變成一種畸形的擁有，黑車司機為了家里女兒的讀書問題，只能違背社會公德開著黑車，敲詐成性，而在這種黑心追逐之外，是對于金錢的博弈，用買彩票的方式無限接近自己的財富夢，又無限地被破滅；保險推銷員在沒有一筆保險生意的情況下，只能用自己的身體來拓展業(yè)務，自己成為自己的消費者，這種反諷讓人哭笑不得，而醫(yī)生誤診的鬧劇，其實是在消滅身體，這是人最基本的物質(zhì)屬性，或者是在金錢、欲望組成的反諷故事中賴以存在的基礎，一旦身體消滅了，反諷也就不存在，悲喜劇也就揭開了最后的結局。
所以，在對金錢的不斷追逐中，必定是身體不斷被消滅，小三識破了五百萬的財富秘密，而最后被煤老板痛下殺手，對于煤老板來說，沒有愛情只有欲望，而當欲望被破壞的時候，身體也就成為一種阻礙，小三之死或許有著偶然成分，或者有著自身對于金錢和愛情的畸形理解，到最后毀尸滅跡也就是一個必然的路徑。同樣，“偽養(yǎng)生大師”的金錢夢想破滅也是伴隨著身體被消滅，無知而癡迷于他的養(yǎng)生之道，其實是對于知識的背叛，最后身體中毒就是破滅了所謂大師的傳奇，而在兒子不停地對科學的注解中，更是一種反諷，婚姻破裂、嗜酒，海歸博士所代表的知識體系，其實在一遍又一遍的自我身體戕害中，背離了理性，背離了身體，使自己在金錢社會中邊緣化，就像對于保險推銷員的誤診一樣，把身體當成了一種自我反諷的對象。
五百萬是金錢，是完全物質(zhì)化的象征，在一個急需要金錢的社會里，誰會獲得財富、身份和欲望？所謂四戒，也就是對于“財色酒氣”四字人生的警示。老馬說：當今社會隨著財富的快速增長、物質(zhì)消費意識的急劇膨脹，人性弱點的肆意放大，加上因經(jīng)濟快速發(fā)展而導致的生活壓力的不斷增加，使得當代中國人常常處于一種浮躁與被誘惑的狀態(tài)，同時，金錢又成了衡量一個人成功與否，生活幸福指數(shù)高低的最重要標準。在這樣一種狀態(tài)下，人和社會會在金錢和物欲面前失去應有的平衡。五百萬，完全是由數(shù)字編織的神話，它可以是一幢享樂主義的別墅，是黑車司機立足城市的夢想，是賭徒伸出手來的財富騙局，但是在反諷面前，它只是一種象征，甚至不可能還原為任何一種物質(zhì)，在欲望、身體的追逐中歸于沉寂之后，反諷也就成為面向那個象征意義社會的最后解讀，“既然這過去不能被毀滅，因為它的毀滅會導致沉寂，那么就應該承認需要重游過去，以反諷的并非單純的方式重游過去。”后現(xiàn)代對于現(xiàn)代社會來說，是必須進入其中，必須用這樣的“陳述平方化”手段來轉述一種被結解構的游戲。
身體之死，或者欲望之死，一定首先是象征之死，一定是五百萬的不斷被解構，而最后來說，編織袋里的五百萬其實不復存在，如果還能看到這種反諷的溫情的話，那就是解百天橋上給乞丐的那張彩票，其實這一串數(shù)字背后就是一個五百萬的財富神話，但是在更多人看來，它就是一張紙，一張可以隨手丟棄的紙，一張再無主人的紙，一張隨風飄落的紙，一張被扔進垃圾桶的紙，小姑娘找到了彩票的最后歸宿，而“可回收”是在標明垃圾的屬性，還是在暗示著這個物欲社會被救贖的可能？
93分鐘，這是6月9日觀影的全部時間，而凝結在里面的是老馬數(shù)年的構想幾年的準備和一年的拍攝，48小時之內(nèi)，5組人物4條故事線交錯推進，在時間構筑的情節(jié)中，反諷成為我在另一個城市向老馬致敬的一種方式，起身、離開電影院，然后在沒有五百萬的世界里，尋找那只屬于自己的渡渡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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