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可辛的電影里,“投名狀”的段落似是被剪掉的了:預(yù)告片里的殺人盟誓,變了燒香祭天。原來的投名狀可不是燒個香那么清淡素雅:林沖雪夜上梁山,不巧遇到王倫。讀書人做山大王,腸子都比好漢們多些彎??诳诼暵?,“不知心腹”。只好請您去隨意取個人頭,納個投名狀來,那時才來拜兄弟、談交情、親密無間,赴湯蹈火。
其實,也不能說這想法不周全。屈原流連湘水邊時,就很知道自己為何不受他人的喜歡。舉世濁,我獨清;眾人醉,我獨醒。熱血落在冷酒里,再殷紅奪目,也只好融化去:這樣才安全。英雄好漢們,也不是笨蛋。一根繩上拴倆螞蚱,才能保證親密友愛。真到了滄海茫茫里,洪七公和歐陽鋒都會通力合作。所以,要做兄弟,先謀平等。要平等,先納一個投名狀:草莽英雄是直爽的,但直爽許多時候不代表心眼少、沒尊嚴,而是直截了當。大家手上沾了血與罪孽,當不成好人賣不了秘密洗不了底,只好做兄弟了?!栋屠枋ツ冈骸防镓蛶椭鲗Ω裉m古瓦說:“你要么做無賴漢,要么被吊死,必居其一!”
共同犯罪不過是投名狀的一種方式,共同沉淪才是這個創(chuàng)意的真正精神。桃園劉關(guān)張三結(jié)義,“不求同生,但求同死”。這誓言其實也是一種平等,仿佛只要起過了誓,就真的在死亡期限上可以榮辱與共??墒恰堵苟τ洝防铮f小寶爵爺每次和人結(jié)拜兄弟,起誓時都顧左右而言他,不盡不實。一可以說韋爵爺比較迷信,覺得神佛有靈,不便欺騙;二來,雖然韋爵爺頗講義氣,但顯然他知道得很:做兄弟,未必得把自己往倒霉了咒。
劉德華、金城武在做兄弟這事上,遵循著古老的慣例。他們對投名狀的本質(zhì)未必知曉,似乎也不像王倫那樣精于算計。殺人流血納狀,神佛在天聽誓言,一個儀式,從此生世兄弟。劉德華秉的是關(guān)羽似的仁信大義,金城武按的是張飛樣的兄弟同心。他們沒有李連杰死人堆中爬出來過的絕望,滴雨檐前跪聽官僚扯淡的積郁:所以他們對于友情的理解純真血熾,毫無機心。李連杰了解世道人心,他并不比世人更壞,只是,如他之前所言,他不相信投名狀。世上并沒有什么事足以令他相信,除卻從死尸堆中翻身而出的體驗和記憶。這個故事最后是這樣的:金城武、劉德華各自相信了一種理念,而且踐諾以死;李連杰不相信這虛無的誓言,卻相信著至為基本的利害供求關(guān)系;最后,三個各持有一些信仰的人殊途同歸,用死亡證明了兩件事:一,投名狀的約束力并不可靠,雖然它可以讓你付出代價;二,基本的利害供求關(guān)系比投名狀更不可靠。最令人感到趣味的是,劉德華、金城武所相信的,那意味著高尚、神性、質(zhì)樸、血肉相連的關(guān)系,在水泊梁山上,也不過是一種最狡猾的爾虞我詐。
也許因為漠視,李連杰沒有去細思投名狀的真實價值——如果真的想過,也許他不會犯下致他死命的錯誤。投名狀應(yīng)用范圍之大,遠不只小土匪們互相取信那么簡單。許多年前,班超回玉門關(guān),對繼任者說:“水清無魚。”同理,無罪不成兄弟。當始皇帝給王翦老頭兒六十萬傾國之軍,出征伐楚時,王翦便聰明的向始皇帝一而再、再而三的索要田產(chǎn)。因為老軍人知道,“大王以傾國之兵授予我,如果我清高自許,只會遭致疑忌。”同樣的故事,幾十年后又來一次:劉邦遠征在外,連番派人賞賜首守京城的相國蕭何。聰明如召平,就會去向蕭何說:“相國過于高潔,已經(jīng)讓陛下疑慮。應(yīng)該給自己找點不光彩的勾當,污蔑下自己的聲名。”老狐貍們想活得長命,都知道自納一個“投名狀”,來顯得“咱也有罪,不必懷疑。”然而,李連杰還會在電影中大聲向太后要旨,免江蘇三年錢糧。這種為民請命、精明強干的姿態(tài),顯然的和林沖上梁山時的清高之姿類似——于是最后被數(shù)槍刺殺。兄弟的真情、友誼的認證、利益的交換、感情的真假:這些最后都無法逃出因為不平等而帶來的恐懼感。巴別爾的一個小說里道,有白白凈凈的前蘇聯(lián)記者下軍團,被士兵們很鄙視一番。可是,等記者兄臉上抹泥、粗聲大氣、朝賣雞蛋的農(nóng)婦粗聲大氣后,大家就覺得“很可以做一家人了”。所以,最后,最好的選擇、最安全的選擇只能是:想做兄弟,先朝臉上玩命抹一把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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